苹果与三星的爱恨情仇

与在智能手机时代没落的诺基亚和摩托罗拉不同,三星奋起直追,很快再创辉煌。三星手机崛起的关键仍然是芯片与面板。

三星从2000年就开始推出自己的移动处理器,甚至苹果前三代iPhone和魅族M8的处理器都是由三星供应的,由此可见它的手机芯片设计实力。2010年,三星推出强大的“蜂鸟”处理器,被应用在初代Galaxy手机上。次年,三星处理器改名为现在大家熟知的Exynos,中文名称——“猎户座”。从Exynos 4时代开始,三星和高通达成了关于产品线、技术和产量分配上的协议,Galaxy SⅢ就在不同地区分别使用了三星和高通的同期处理器,这意味着三星在系统芯片上的实力可与高通相当。Exynos处理器的成功是Galaxy系列手机旺销的重要保证。三星不像华为一样,全部手机都仅使用自家的处理器,还是对高通有妥协。

面板更是三星的强项。三星手机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它开创了大屏手机这一新品类。2010年,首部采用4英寸Super AMOLED的Galaxy S,4个月内销售500万部。2011年,拥有超大屏幕和4G无线连接的Galaxy SⅡ横空出世,全球120个国家同步发售,被英国生活消费科技杂志《T3》评为年度手机。

2012年,Galaxy SⅢ在发布上市100天销售即已突破2千万部。据称为了保证这款手机质量,就在官方发布前9天,有60万部Galaxy SⅢ被销毁,只是因为它们的外观没有像原计划的那么好。三星亦在这一年取代诺基亚,开始长踞全球智能手机销量第一的宝座,至今尚未有其他品牌能够撼动。

苹果不高兴了,不仅因为三星卖得好,还因为三星第一代Galaxy手机与iPhone的相似程度实在太大。2011年4月,苹果将三星电子告上美国法庭,诉其侵犯苹果发明专利权及外观设计专利权。苹果作为触摸屏手机的开创者,在此类手机上拥有多项专利。美国对专利的保护特别严格。比如外观设计专利,在中国的保护程度很弱,但在美国,苹果iPhone连矩形圆角的外形都能得到专利保护。在苹果之后想在美国卖手机的,如果不向苹果交专利费,很难避免吃苹果的专利官司。

在和三星打官司之前,苹果已于2010年3月对HTC提起了20项专利的侵权诉讼。2011年,HTC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排名第五,市场份额达到9%,在安卓阵营中排名第一(IDC数据)。但该年年底,HTC输掉了苹果的专利官司,很快退出美国、巴西和韩国的市场。自2012年开始,诺基亚也在欧洲各地对HTC发起专利诉讼,HTC部分手机产品在荷兰、英国等市场陆续遭到禁售。加上HTC原本做代工起家,擅长制造但不擅长创新和研发,出道5年时间就密集推出50款手机,冲得很快却后劲不足,面对众多蜂拥而至的安卓手机新品牌无力招架。短短两年,一度可与苹果叫板的HTC全盘皆输。

然而,三星却强硬地与苹果扛上了。

三星还反过来起诉苹果侵犯了自己的专利。双方先后在9个国家针对20项专利立案诉讼。在这些专利官司中,三星明显处于不利的位置。欧洲、澳大利亚和美国的各法院相继判决三星败诉。2012年8月,美国加州地方法院给三星开出了10.5亿美元的罚单。陈璐:《三星侵犯苹果专利需赔10.5亿美元世纪专利战给行业带来深远影响》,《中国日报》,20120826。

这一判决令人震惊,因为外观设计专利侵权居然可以获得金额如此高的赔偿,这也刷新了美国历史上涉及外观专利赔偿数额的纪录。这起诉讼引起了技术界和设计界的大围观,两大阵营的观点泾渭分明。设计界一致认为外观设计对产品整体意义非凡,对于外观设计的侵权应该以全部利润支付赔偿。技术界则公开表示支持三星电子,他们认为科技产品的核心价值是技术而不是外观,如果将全部利润进行赔偿是不合理的,担心这一判决结果会扼杀科技公司对于产品创新的热情,影响整个行业的发展。

三星开始蓄力反扑了。

要知道,三星电子是全球存储器和面板的霸主,垄断全球7成以上的内存芯片,3成的闪存芯片,还是全球领先的液晶面板供应商。三星电子为苹果供应过的手机零部件就有微处理器、闪存、液晶面板、电池、多层陶瓷电容器、软性电路板等。三星甚至还能通过苹果的零部件订单来预测苹果产品的未来走势。2012年10月,三星停止向苹果供应液晶面板。苹果狼狈不堪,因为三星是苹果手机显示屏最大的供应商,每年交付量多达数千万个,根本不可替代。11月,三星再度停止向苹果供应一个重要零部件:iPad和MacBook笔记本所用的电池。

2015年5月,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庭维持了2012年的判决,但将三星电子应赔偿的数额降到了5.48亿美元。同月14日,三星电子将这笔赔偿款支付给苹果。至此,三星在大大小小的多起诉讼中累计赔付给苹果的总金额达到17亿美元。马颖君:《三星一共赔了苹果多少钱?》,第一财经,20160523。三星电子继续就其中3.99亿美元的外观设计侵权赔款的部分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诉,要求重新审理,并在诉状中称“外观设计专利的价值被大大高估了”。美国最高法院以8票同意、0票反对,推翻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的判决。

苹果一边和三星打官司,一边仍然要向三星采购手机的零部件。比如2017年4月,苹果就从三星购买了7000万块OLED面板,用于新款iPhone 8的生产。库克做供应链管理出身,从未放弃将苹果供应链多元化的努力,比如2015年投了15亿美元给日本显示公司(JDI)的液晶面板厂柔情老汉:《救救滞销LCD!日媒曝JDI还欠苹果约15亿美元》,https://mobile.pconline.com.cn/1242/12427415.html.baidu.com/s?id=1628950176293502465&wfr=spider&for=pc,太平洋电脑网,20190325。,2017年投了27亿美元给韩国LG的OLED面板厂August:《苹果为LG投资27亿:保障iPhone OLED屏供应》,http://mobile.yesky.com/209/280874709.shtml,天极网,20170729。。但就像基带处理器摆脱不了高通一样,苹果在面板、存储器和应用处理器的生产供应上,也不能完全脱离三星。三星也同样离不开苹果,来自苹果的订单一度占到三星电子总收入的5%,为其第一大海外客户。两个公司既是竞争者,又是合作者,虽然会有摩擦却最终谁也离不开谁。

2018年5月,美国陪审团重新审理此案,并达成一致裁决,将赔付金额改为5.386亿美元,其中5.333亿美元是因为侵犯苹果三项设计专利,而530万美元是因为侵犯了苹果两项实用专利。这意味着三星竟在3.99亿美元侵权赔款的基础上额外支付了1.4亿美元。王珍:《被美国法院裁决向苹果赔偿5.39亿美元,三星电子或寻求上诉》,第一财经,20180525。6月,苹果和三星就专利诉讼达成和解,这场前后延续了7年时间的专利大战终于落幕。

乔布斯的离世并没有对iPhone手机的销售和苹果公司的盈利产生不良的影响。

2014年,苹果顺应市场需求,抛弃了乔布斯钟爱的“单手操作”理念,加入了三星主导的大屏手机的队伍中。4.7英寸和5.5英寸的屏幕组合,让iPhone 6这款手机一经上市就卖断货。iPhone 6在5年内销售2.4亿部,成为苹果历史上最畅销的机型,以后恐怕也再难有机型在数量上能够超越。2015年度,iPhone销量达到最高峰的2.3亿部,而在乔布斯去世的2011年,iPhone销量还仅有7229万部。

近几年,iPhone不再公布销量,让外界怀疑其销量不容乐观。iPhone 6S、iPhone 7、iPhone 8这三代机型,在外形设计上,都没有跳出之前iPhone 6的影子,让用户购买兴趣大大降低。而且,随着三星和中国智能手机品牌的崛起,手机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苹果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2017年,苹果终于做出了调整,既然在五六千元价位的手机市场上难以招架中国品牌的有力挑战,不如改变战略,向万元价格段挺进,通过提高利润来弥补销量的下滑。

于是,苹果推出了iPhone X手机。该手机是苹果史上首次应用了OLED全面屏设计,新增了无线充电功能,用3D人脸识别取代指纹识别。可以说,这是iPhone有史以来最具科技感的机型,不过其售价也是最高的,距离突破万元只有一步之遥。

2018年底,从来不打折的iPhone也开始降价了。iPhone 8和iPhone X系列普遍降价千元以上。降价带来了一时销量的提升,却对“果粉”的忠诚度产生了很大的打击。2019年7月,市场曝出消息,应用OLED屏的iPhone手机实际市场需求远低预期,导致三星OLED面板制造工厂的实际产量还不到其产能的一半,经营陷入困境。由于三星是根据苹果的要求才投资了最先进的OLED生产线,根据双方事先的协定,三星要求苹果支付约6.83亿美元的赔偿金。从这个事件上既可看出苹果在OLED屏上还是摆脱不了对三星的严重依赖,也可看到iPhone承受的巨大销售压力。

尽管销售不如预期,在美国、欧盟和日本等市场的忠实高端用户群支持下,苹果仍然占据了全球智能手机行业三分之一的总收入和三分之二的利润(Counterpoint Research 2019年三季度数据),其利润份额远超过三星或华为。

乔布斯离世后,苹果公司的业绩仍然在高速增长。

2011年的苹果公司,销售额突破1000亿美元,市值高达3000多亿美元。苹果富可敌国,其拥有的现金和有价证券最高达到762亿美元,超过了美国政府。乔布斯离世才半年时间,2012年4月10日,苹果市值突破6000亿美元,成为微软之后第二家达到这个市值的公司。2018年,苹果营收高达2656亿美元,利润亦达到创纪录的595亿美元,市值更是破万亿美元。

iPhone在苹果帝国的地位至关重要。从发布之日起,iPhone在苹果的收入占比一路攀升,最高接近70%,近年来保持在60%以上。表面上看,以iPhone为主的硬件销售为苹果贡献了80%的营收,但真正驱动苹果股价的却是建立在iOS系统上的应用商店和应用服务。在视窗系统之上建立的个人电脑生态,成就了微软;在iOS系统之上建立的手机生态,成就了苹果。以软件收入为主的服务收入超过了Mac和iPad,成为苹果仅次于iPhone的第二大收入来源。谷歌2018年支付给苹果95亿美元的“过路费”,确保苹果的Safari浏览器把谷歌搜索引擎列为默认,由此可见iOS系统作为移动互联网入口和平台的价值。Safari在所有浏览器中的市场份额排名第五,手机浏览器中排名第一。苹果股价在iOS系统发布的11年间上涨接近20倍,iOS系统生态是苹果市值突破万亿美元的首要功臣。有了生态,主销手机的苹果公司才能一跃成为地球上市值最高的企业。苹果的价值在于它转型成为一家拥有14亿高价值活跃用户的互联网企业(2018年12月数据,其中手机用户为9亿),而不仅仅是数码产品的制造商。苹果用户的平均估值在900美元,远高于小米用户平均估值的两三百美元。

然而,iOS系统的风险在于它不是一个开放的系统,仅仅iPhone专用。一家公司是无法与整个行业对抗的,封闭系统难逃沦为小众产品的宿命。iPhone一定会和Mac一样,市场份额越来越小。只要哪天iPhone的销售走不动了,iOS系统就会跟着衰弱。苹果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押宝于iPhone这单一产品之上。苹果一直在沿着乔布斯既定的轨迹前进,将现有的产品不断进行改进和迭代,没有再发布出什么万众瞩目的新品类。

库克毕竟不是乔布斯,他的思路和乔布斯根本就是不同的方向。乔布斯总是在琢磨这类问题:谁是iPod的敌人?智能手机。如何提升iPhone的品质?打造A系列处理器。怎么把苹果最大的敌人安卓系统干掉?买下北电的专利。下一个做什么产品?苹果电视(可惜壮志未酬)。而库克想的问题尽是:能不能少给高通付点专利费?告它垄断。高通不给供芯片了怎么办?拿英特尔凑合。能不能把三星这个不听话的面板供应商换掉?京东方。让富士康再少收点加工费?嘿,谈成了……

iPhone上市11年,变化的不仅是苹果公司的股价,还有全球数十亿人的生活。

从前,消费者不太可能在吃饭前用电脑查周边餐馆、打车前用电脑叫车,现在都可以用智能手机来解决。智能手机的用户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好的应用程序可以使用,微信、支付宝、新浪微博、今日头条、高德地图、滴滴打车、大众点评、美团外卖、手机淘宝、京东商城、优酷……在应用商店里的那些小小的应用图标后,产生的亿万富翁不胜枚举。

手机应用商店的兴起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这个世界。我们几乎所有的需求都能够在应用程序中解决。没有了手机,我们将变得很难适应现今社会。连战场上的军人,他们的命运也都被手机改变。